“站左，右边骂。靠右，左边怒。站中，两边骂。你讲啥不重要，别人如何解读你最关键，反正是错……”7月16日，马云发了一条带有怨气的微博。截止27日下午5时，该微博得到13584次转发与12319次评论。据中国上市公司舆情中心观察，逾八成评论偏负面。
事情起源于13日南华早报中文网刊登的一篇对马云的采访报道。眼尖的网友发现，不久后该网站就修改了原来的内容，删除了马云对某件政治敏感事件的评论。其后，在南华早报、记者、马云及阿里巴巴之间来回发生了几番争执，焦点集中于这句话：“我上次讲，这不是一个完美的决定，但这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。”
其实，双方有点舍本逐末了，因为此事的关键不在于谈话中有没有出现“我上次讲……”。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来看，马云很明确地表达了观点：治企和治政一样，关键时刻要做出正确的决定，即使它可能有点残酷。
让外界很惊讶的是：马云这样一位商人，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很“酷”的话？他面临什么样的重大决定？他的决定“正确”吗？
知道马云的名字在十年前。那年夏天，父母从湖南老家来到京城看望我，却遭遇了一场“非典”。每天，父母从楼下买来报纸，为上面不断窜升的死亡人数唏嘘；而当时作为财经记者的我，更关心的是如何挖掘采访那些财经名人。在那个黑色的夏天，我读到了一段很温暖的商业故事：“非典”期间，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做出决定，让所有员工搬电脑回家办公。大家都不想让客户知道公司已化整为零，有一位员工告诉自己父亲：“爸爸，有电话打进来，一定要说，‘你好，阿里巴巴’。”
在那个略带恐惧和伤感的夏天里，“死亡、爸爸、阿里巴巴”构成了我记忆中的三个鲜明符号。马云当时的这个决定让我感受到了他对生命的珍重，这也体现在他后来提出的“客户第一，员工第二，股东第三”的口号中。那时的马云不喧哗，阿里巴巴也在沉默中突飞猛进。
一个伟大的变革时代的复杂性在于，它会让一些人毫无征兆地倒下，更会让一些人莫名其妙地飞升。马云显然是这个时代的获利者，突如其来的巨大成功让他愈发变得自信和机智。
第一次见马云是在2005年底“最聚人气企业家”推行活动中。组织方别具心裁，让牛根生和马云两人搭配出场——一牛一马，一胖一瘦，一高一矮，一个憨厚一个机智，这种“风马牛不相及”的混搭效果奇佳，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的笑声。“牛头马尾”遂成绝配。一年之后又在“中国管理100年会”上见到两位，午宴时马云突然拿他的身高打趣，“听老牛讲了以后，我回去喝牛奶，一个月发现我所有的裤子都短了。”他扯了扯裤脚，给在场的人卖了一个关子，然后大笑着公布秘底：“我量了一下，长了两公分。”
不到两年后，牛根生因为三聚氰胺事件影响黯然低下“牛头”，却并未妨害“马尾”高高扬起。那几年马云势头如日中天，抛头露面越来越多，谈论的声音和话题也越来越大，俨然一代创业偶像。
2009年9月10日晚，我应邀参加阿里巴巴在杭州黄龙体育馆举办的十周年庆典。头顶鸡冠、肩披白发、眼戴墨镜，马云以一身朋克装出现在舞台中央，他声情并茂地唱起一首《Can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》。在随后的演讲中，马云以他惯有的煽动性语言说：“我们将会创造一千万家小企业的电子商务平台，我们要为全世界创造一亿的就业机会。我们要为全世界10亿人提供消费的平台……”激情四溢的演讲让人感觉到这不是一个企业家，而更像一个参加竞争演说的总统候选人。他的几乎每一句话都能瞬间点燃大家的狂热，台下几万人发出海啸般的狂呼声。
在入场前，我和所有人一样领到了一根荧光棒，但整个晚上我始终没有将它挥舞起来。我在黑暗中问：眼下这位被聚光灯、荧光棒和豪言壮语包围的狂热的马云，还是六年前那个忧伤夏天为我带来微馨的马云吗？还是三年前那个寒冷冬日里卷起裤管调侃自如的马云吗？回来后我写了一篇冷静如水的报道，末尾这样写道：“在香港，朋克被叫做‘崩’。像马云这样富有激情和创意的企业家，在高调的同时应警惕自己无上光辉形象在一夜之间崩溃，从而沦为企业‘负资产’。”
但马云和他的阿里巴巴在继续膨胀，因为他确实有资格骄傲——2012年11月30日阿里巴巴宣布，其旗下的淘宝网和天猫的总交易额已经突破一万亿，比一些省份消费品零售额还多。我在网上调侃马云为“阿里省省长”。
转眼到了2013年夏，一次看似偶然的风波席卷了马云。此时正值阿里巴巴IPO在即，且离他的好友柳传志发出“在商言商”的劝导没几天。很多人对此感到不可理解、甚至不可理喻。但在我看来，马云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、该说什么！
名利不等于尊贵。北京东长安街2号是刻在马云脑海中的一个地址——1997年那个冬天他跨进这个地方，看到灰色砖墙上有几个肃穆的大字“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”，而大门内旗杆上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。但一年后他黯然离开这个神圣之地。这段时间到底承受了什么压力和不快乐，马云对此一直讳莫如深。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。他愿意用现在的一切，去换当初的那份失去的尊贵感吗？
马云一直很喜欢金庸的武侠世界。而现实世界的吊诡之处在于，很多风清扬的好料，却最终锻造出左冷禅的怪咖。
（2013年8月5日《IT时代周刊》专栏，发表时有删改。）
张小平，商业观察家，新唐智库和CEO品牌网创始人。著书多部，曾荣获“2010年度中国最佳本土商业作者”和“2012年度最佳公司传记奖”。关注研究互联网趋势、CEO品牌定位及传播等领域。